我的玉树骑兵生涯（连载）
军旅
骑兵政治经济学
年，我16岁，号称初中毕业，其实只完整上了一年学，其后的两年就在“文革”的动乱中荒废了。就在这一年末，我随着上山下乡的滚滚潮流，来到了陕西长武县的一个小村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现在回想，“再教育”对我最大的教育就是认识到了在书本、宣传之外的另一个真实中国。此前，我一直生活在城市，我眼前的社会是玫瑰色的，温暖、温馨和友爱。即便是农村，也像《朝阳沟》一样，山花烂漫、乡亲朴实、生活富足。而当我真正吃住在了农村时，我才震撼地发现，这是另外一个世界！乡亲们终日劳动，却仍然不得温饱，如果不是还有一点自留地，真不知道他们如何度过一年年的春荒。孩子们许多上不起学，高小毕业就是最高的学历了。生产队每次开会，会计宣读的最高指示都是千篇一律的“历史的经验值得注意”。不知道的人以为是应付，知道的则清楚那是文化的局限。家家窑洞里除了必须的日用品以外，别无长物。赵本山在其小品中说，他家那时还有一件家用电器——手电筒，其实毫不夸张，是真实的事实描述；亦可证实，那个时代，无论是瘠薄的黄土地还是膏腴的黑土地，都是普遍的贫穷。就这，我们这个村子还是不错的呢：“光架子车就有四辆！”我在那里待了两年，第一年干一天活，汗珠子滴八瓣，一个劳动日的分红只能买到时价五分钱的两根冰棍，第二年只能买到一根半。而社员们付出的劳动却是年甚一年。其原因这里三言两语说不清，但若干年后，实行“包产到户”，吃粮花钱问题却一下子就基本解决了，似乎原因又简单得跟一一样——任何劳动都必须和报酬与产权挂钩才有建立在自觉基础上的效率。正因这样，那时当兵不仅是农村娃也是我们这些知青改变命运的几乎唯一的一条路。来到几千里外的青海玉树称多，虽然是骑兵，虽然身在藏区，但我们仍然感到幸运，从此不用再为衣食住行发愁了。高原津贴第一年9元，比内地兵高了4元，这对农村兵来说是一笔大钱，即便对我来说，也不算少，要知道那时候在城市里一月伙食费10元钱就吃得不错了，而我们这是纯零花钱。身上穿的，从头到脚，全都是新崭崭的：衬衣、绒衣、棉衣、罩衣、大衣，单帽、皮帽，胶鞋、大头皮鞋、马靴，还有被褥铺盖脸盆牙缸水壶等等，定时更换，交旧领新；而在家里，穿衣的原则是“大的穿过给小的”，“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部队的衣服换的、周转之快让人想起“奢侈”二字。若说起吃的，则好像由人间升到了天堂，每人一个月伙食费近30元，当然，这里面有高原补贴的因素在内。肉几乎天天有，而且经常是手抓肉，大块吃肉，这是梁山泊好汉的待遇啊，农村兵不说，就是我这城市兵，也没见过这阵势。看着吃手抓肉时，炊事班战友抡着长柄斧子剁肉，肉屑横飞，炊事员毫不吝惜，扫扫就倒了，真心痛啊，又想起了“奢侈”二字。我们是骑兵，人吃还有马喂。全连多人均一匹马还多，一匹马每天至少需要十七八斤饲草还要搭配饲料，一般都是豌豆，这豌豆平常人也难吃上，常有战友偷偷炒了当零食。隔几天还要给马喂盐。连队驻地附近上下两个村庄的青稞秸杆，都被我们收购了还不够，还在外面种了几十亩青稞，不等成熟就割了以作补充。军马装具也种类不少，什么马鞍、马蹬、马嚼口、后鞦、马掌、马掌钉等等，年深日久记不清了。还有专门为军马盖起的礼堂般的马厩。外出训练、拉练，还有专用的可以折叠的帆布水桶，用来给马喂料，饮水等等。每个连少不了还配有专职的兽医和军马卫生员、军马给养员及专用药品器械等等。不时听到连首长说，一个骑兵的所有装备费用等于五户中农的年收入。这时，我就想了长武乡下的父老乡亲，眼前一一闪过他们贫寒的家，我觉得十户农民也养不起一个骑兵。以后，我才明白，这里的所谓中农，是指土改前的中农家庭，家里有地可以靠自己及家人的劳动养活一家数口并略有富余。可惜我生也晚，无法想象他们的生活场景。每当这时候，我就又想起了“奢侈”两字。我觉得对一个国家来说，养兵的费用太巨大了，是以无数国民的心血汗水牺牲换来的。那时，我还没有联想到装甲兵、空军、海军以及二炮，听说培养一名飞行员的花费相当于这个飞行员体重的黄金。那时，我要知道这个数字，我想我会目瞪口呆，脑子转不过弯来的。“自古知兵非好战”。《论语?颜渊》：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三者何先？”曰：“去兵。”子贡曰：“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曰：“去食。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孔子的回答是绝大部分今人所想不到的。然而，若深长思之，这正是圣人的大智慧、大情怀啊！养兵应该尽量压缩到最低，否则，就会将军队与国民之间的关系颠倒。究竟我们养兵是为了保卫国民，还是吃掉、用掉国民维生的、发展的基本经费。复员后，我进入到税务局收税。一干就是三十多年，直至退休。我知道国家的税款来自每个国民的血汗钱，是国民在养活国家，而不是什么政府或党在养活国民。在收税过程中，看到那些朴实的纳税人，有时温饱尚且不足，却节衣缩食，甚至借钱也要完纳国税，我就不由得想起了白居易的《观刈麦》：“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曾不事农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看到某些政府官员大吃大喝和那些政绩工程、形象工程，我就想起了白居易的《买花》：“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张俞（北宋）的:“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国防费用永远都是财政支出的大头，大过许多民生项目的支出。老百姓多好啊，一直在勒紧裤带支援国家建设和国防建设！直到现在，虽然我国在经济总量上已经跃居世界第二，但一人均，我们还处在中等国家之后，更别提巨大的城乡差距、工农差距迄今还没有大的改变，每年还有几千万贫困人口。我复员那年，听说玉树州的两个骑兵支队要合并为一个独立营，许多干部为前途惶惶不安，我却没有觉得整编不对，潜意识里可能就是认为有利于减轻老百姓的负担。粉碎“四人帮”以后，国家先后进行过几次大裁军，从文革时最高六百万人逐渐减少到如今的二百万人，坚持走一条精兵之路，无疑是对的，但这不是根本之计。根本之计在于抛弃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当年我们唯我独尊、唯我独革，又要打倒美帝国主义，又要打倒苏联修正主义，还要打倒各国的反对派，国内乱成一团，国外还睥睨一切，四处树敌，明里暗里四处出击，怎能不招致对手合纵连横对付你。环顾世界，朋友扳着指头数得过来，敌人却比比皆是，环伺左右。一说起来就是形势险恶，可是很少见人反思，为什么老是人家包围我们，而不是反之（当然，即便有也不敢说，这是犯大忌的）。正是这种思维，才造就了世界数量最庞大的军队，但有谁又想到国民为此做出的牺牲，特别令人痛心的是许多是无谓的牺牲。在结束我对骑兵生涯的回顾之时，我想说，我对我的军人生涯感到骄傲，因为我履行了一个公民的义务，但我也必须实话实说，这个义务在那个特殊的时代有无数同龄人想履行却因为种种原因而没有条件甚或资格履行，从这个意义上，我只是一个幸运儿而已。从另一个角度说，我并不无限和绝对赞美军队、军人，比起生产来说，军队是一个只会消耗的行业。我们应努力从政治上、外交上创造最好的和平环境，从而将军队压缩到维持职能的最低限度，让国防为发展为国民的福祉提供安定、永久的和平环境。这才是军队存在的最大意义，而军人的牺牲也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精选书籍好物，向上滑动阅览，点击文字即可了解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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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编辑：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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