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里的光州城,如画一般,蓝蓝的天空下,是清一色的亮丽盛景。 大街上人潮如流,小贩声叫卖不断,装璜华丽的马车穿行在宽宽的街道,不少行人身穿名贵绸缎制成的衣裳。 气派的府邸比比皆是,高高的墙面上,贴了流光溢彩的瓦片。 高台楼阁,红砖绿瓦,构成了繁华的光州城。 城中的一座规格宏大的府邸中,一位女子正带着自己的贴身丫鬟在波光粼粼的湖边。 女子十二三岁的模样,穿着芙蓉色绣合欢花的春装,发髻上戴着一只做工精巧的金海棠珠花步摇。 她弯弯的柳眉下,是一双明亮如星的杏眼,秀气的鼻子下小嘴微抿。 脸上稚气未脱,但难掩面容的姣好出尘。 “三小姐,婢子没看到鱼啊。” 梳着双髻的蓝衣小丫鬟踮起脚朝湖里左看右看,显些被湖中太阳的倒影刺到了眼。 女子抓着细长的钓鱼竿:“秋晴,没看到不代表没有啊,你再等等看,马上就有了。” 叫秋晴的小丫鬟点点头,脆生生地说道:“好。” 她自小就跟着三小姐,年岁也同三小姐相仿,又特别听话,因此比伺候三小姐的其他丫鬟还要得三小姐的喜欢。 女子噗嗤笑了,笑容如园里盛开的芙蓉花。 她坐在矮矮的木凳上,像个神闲气定的老者一样专心致志地钓鱼。 过了一刻钟,鱼竿顶端有了动静,湖面上荡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涟漪。 “三小姐!鱼上钩了!” 秋晴激动地跳了起来。 女子眼睛一亮,笑着站起身,却不是因为鱼而兴奋。 她头没动,看着湖面说:“四哥,我看到你了。” “四少爷?”秋晴转头看向四周。 湖边除了她和小姐,没有别的人啊。 她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还是没有发现四少爷。 “肯定是四少爷躲起来了!”秋晴小声说道。 女子抓着鱼竿用力一拉,把一条小鱼拖出了湖面,大声对着鱼说道:“四哥,你怎么变成这条丑丑的鱼了!” 话毕,从不远处的花丛里钻出一个十四五岁的俊俏少年。 他一袭亮眼的墨蓝色衣袍,左手拿了把玉扇,右手手指夹着一朵艳丽的花。 “李明韫,你说谁是丑鱼?你俊逸非凡的四哥吗?”少年大摇大摆地走来,还不时甩动着手里的花。 秋晴呼了一口气,四少爷虽去了榆树书院进学,但还是一点都没变啊。 光州有所书院,为榆树书院,取名是因为书院门前有一棵几百年的榆树。 书院有位先生是鼎鼎有名的邵大人,邵大人官至翰林学士,七年前辞官回乡,在光州榆树书院担任教书先生。 光州不少世家贵族卯足了劲,想让自家的子孙拜邵大人为师。 但成为邵大人的学生,也不是那么容易。 先要有所才学,才可进榆树书院,一进书院,要经过考核才能成为邵大人的学生。 再过一月便是书院考核了,四少爷若还是这么个样子,应该不能通过吧。 秋晴心里叹了一口气。 “四哥今日回府,特意来送我鱼?”李明韫扯着鱼竿把还在垂死挣扎的鱼拎到她四哥面前,“可是太小了,不能吃。” 她弯眉笑了笑,让秋晴把鱼放回了湖里。 “要不是我,你可钓不到鱼。”李明尧指着湖说道,“湖里的鱼儿可不会上钩。”又补充道,“也不能吃。” 他忽的又上前一步,伸出手对着李明韫的头跟自己比了比。 “李明韫,你好矮啊!”他夸张地说道。 “……” 李明韫杏眼顿时瞪向他。 四哥在她眼里是一个奇怪的人,有时候对她特别好,但有时又会惹她生气。 “我会长高的!”她攥紧了拳头。 少年哈哈的大笑声传遍整个园子,惊吓了前边树上的几只飞鸟。 李明韫哼了一声,不再跟他说话。 等她长高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到四哥前显摆,争回面子。 “三小姐!”园子角门跑过来一个青衣丫鬟。 她先跟两个主子施了礼,然后对李明韫说道:“三小姐,夫人请你过去。” 这丫鬟是二夫人陈氏身边的剪月。 李明韫提着裙摆往母亲院里走去。 轻快的脚步声充斥在满园的春色里。 …… …… 陈氏院里,清脆的珠帘响个不停。 李明韫站在门帘处,拨弄着一条条暗紫色的珠子。 “娘,能不能不喝了啊?” 她苦着脸说道,“欧阳大夫不是说我现在没事了吗。” 前几日因着天凉,她发了热,迷迷糊糊躺了几日才好,其间药就没断过,未曾想,如今身子好了还要吃药。 陈氏无奈地摸着她的头说:“还是要喝的,不然你怎么会好呢?欧阳大夫都已经说了,这药是要吃七日的,少一日都不行。” 柔软带着温度的手轻轻拂着李明韫,让她忍不住颤了颤细密的睫毛。 “我喝。”她说完一口饮尽。 粘稠且满是苦味的药汤顺着喉管慢慢流进了肚子里,李明韫吞咽了一下,快速喝了一口温水。 “我喝完了。” 李明韫拿着喝得光光的药碗给陈氏看,“一滴也没剩呢。” “韫儿是最乖的。”陈氏欣慰地笑了笑,又提醒道,“明日便可以不用喝了,只是近日天还是易着凉,平常也要多注意些,知道了吗?” 李明韫含笑应声是。 不知是不是药效起了作用,她慢慢感到自己有些困意。 “韫儿,可是想歇息了?” 陈氏关心问道。 李明韫点点头,被陈氏拉着躺在内室的榻上,她闭了眼意识逐渐混沌,不一会儿便睡意沉沉。 陈氏温和地摸摸她的额头,帮她盖好被子后缓步走出了内室。 李明韫是在持续不断的说话声中醒来的。 她慢慢悠悠睁开了眼,听到外间母亲和父亲在低声说话。 “……我已经收到他的信,也同意了……” “老爷……果真要如此?这会不会弄巧成拙……” “……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都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难不成还会找到这里来……” 父亲和母亲是在说什么事吗?听起来语气有些紧张和严肃。 李明韫听得不太分明,她撑着因刚醒而无力的身体慢慢坐了起来,想听得更仔细却不小心踢到了塌旁边的一个小凳子。 外间的说话声戛然而止,屋内一片宁静,仿佛方才李明韫听到的声音是来自她的睡梦中。 陈氏走进里屋,见李明韫已经下榻穿好了织花布鞋。 “韫儿,你何时醒的?怎么不叫娘呢?”她走过去牵着李明韫的手,话语里带了几分嗔怪。 李明韫任由她拉着:“我刚醒,有些口渴,便起来喝水。” 她走出内室,一身石青色直裾的中年男子转身看向她。 他年近四十,岁月没有给他的脸上留下苍老的痕迹,反而使他看上去更为俊秀儒雅。 “爹!”李明韫含笑说道, 李至淮朝她招招手:“韫儿,过来。” 等人走到他身边,他从背后变出了一个木雕的女娃娃。 女娃娃穿着粉色襦裙,虎头虎脑的,五官有些模糊,但李明韫知道父亲送她这个肯定是因为像她,像她小时候。 “谢谢爹,我好喜欢。” 她仰头,看着高高如山一般的父亲。 父亲比四哥高。 要是让他对四哥说一句“李明尧,你好矮啊”,四哥会有什么反应? 她想象那个画面,忍不住弯唇一笑。 门口有小厮禀报:“二老爷,李各回来了。”
李各低头看着自己皱巴巴灰扑扑的衣服,再扫视着旁边三个人,最后目光停留在男子挺直的身体和耀眼的脸上。 他脑子里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位薛兄弟,是李家的人,而他们,是投奔李府的破落户。 朱红色的柱子支撑着高高的门梁,厚重的黑木大门上,镶了金色的门环。 高处是一方材质上层的匾额,上面“李府”两个大字平添了几分威严雄伟。 门童并没有认出他们的身份,说自己要进去禀告。 才过了一月,自己的长相就已经有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到让人认不出的地步了吗? 李各有些无奈。 薛衍对李各等人拱手道:“薛某先走一步了。” 李各匆忙拉着他袖子,见他俊俏的脸上神色淡然,又不由得把手收回来。 他假意搓了搓手:“薛兄弟,你在光州可有落脚之处?”没等他回答,又说,“你若不嫌弃,我家在城西胡同口……” “李大哥。”薛衍摆摆手,“薛某就不叨扰了,告辞。” 原本灰头土脸的余五因着回府,特意在城外一条小溪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此时面上干净的他对着薛衍的背影喊道:“薛兄弟,我还欠了你的钱没还呢,你告诉我去哪找你,我好还钱啊。” 对了,还有钱的事。 回去的路上,他们吃的用的,都是这位薛兄弟出的钱。 李各几步追上了他:“薛兄弟,你且说个地方,过两日我们把钱还你。”他摊开手,“我们总不能白吃白喝你的还不给钱吧,你如果不同意,我就不让你走了。” 薛衍静默片刻,道:“两日后,未时三刻,我会去阅来楼。” 说完他抬步离开。 “阅来楼……”李各喃喃自语,“阅来楼的名声那么大了吗,连没来过光州的薛兄弟都知道啊。” 后面有小厮迎了过来冲他们喊道:“李各,老爷让你进去呢!” 李各忙回头,跟着小厮进了府里,其他几个人则被允许回了自己的住处。 报告的事情,只需一人即可。 穿过一条弯弯曲曲的长廊,经过了一个大大的拱门,李各来到了一处古朴的院落。 这是二老爷的院子,他一月前有幸来过一次。 平日里,他是没有资格进这里的,若是上头有吩咐,都是由李管家或者纪管家传达下来的。 进了屋,他看见上首坐着的李至淮,立马恭敬施礼:“二老爷。” 李至淮摆了摆手,示意小厮退下。 他站起身,走到李各跟前,没先问什么情况,只是笑着说:“李各,你这胡子,倒也别致。” 李各一听,摸摸自己逐渐浓密的络腮胡,干干地笑着不知道要说什么。 别致是个什么意思?他不懂。 李至淮负着手,站立在堂前:“这次去益州,可有遇着什么事?” 李各将他们遇暴雨,给二老爷好友送礼,遇山匪的事情通通说了个遍,边说边擦着汗表明他们有多危险。 “那雨落了两日,一些庄稼都被淹了,路边的木屋都显些塌陷……” “还有个小孩被水冲到了河对面,被一个壮汉捡了回来……” “那左老爷说下回来光州找二老爷您呢……” 他发现二老爷不厌其烦地听着他絮絮叨叨地说话,好像是在听什么有趣的故事一样,便继续说道:“回城遇上那些山匪,可凶了!拿着刀要来砍人……” 李各又见二老爷露出了一丝笑意,不由腹测:二老爷喜欢听打打杀杀的故事啊,还以为他这么个读书人不喜欢呢。 “……那薛兄弟从天而降,一招就把那山匪头领打得落花流水……” “那人这么英勇吗?一招就打败了山匪?”李至淮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眸光都明亮了些,“他是不是很厉害啊?” “厉害啊,可厉害了。”李各不由自主地附和。 “那他现在在哪?” 李各愣怔片刻,摇摇头说道:“小的不知。”见二老爷脸上有些失望,忙解释,“二老爷,小的虽现在不知,但两日后会去阅来楼和那位薛兄弟见面,若是二老爷想见见此人,我便带他过来。” “不用了。”李至淮摆手。 李各还没来得及压下心里的不解,就听见二老爷说:“正好后日我要去阅来楼一趟,我和你一同去见见。” “他救了你们,也等同于救了我,毕竟是我派你们去的,你们是我府上的人,所以我要向他道谢。” 还能这样理解吗? 李各点头:“是,二老爷。” 他心里涌现了一股浓浓的感动。 二老爷对他这么好,以后,他一定要对二老爷忠心耿耿,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 …… 李明韫在父亲的书房里翻着书架上高高堆起的书卷。 父亲对书很爱护,这些书卷纸张,每日都会有人打扫,免得积灰。 她端了把椅子站上去,伸手去够最上面一层包着外皮的旧书卷。 好不容易将书移了出来,她稳稳接住,踩着椅子下来。 把上面的灰抹干净,她抱着书卷偷偷摸摸地离开书房。 父亲从不让别人私自进他书房,除了母亲和她,别人家都是把男孩子当宝贝,在父亲这里,女孩子才是心中宝。 二哥当年打碎了他珍贵的砚台,哄着她当了垫背的,没有挨训,七弟吵着要她手上的琉璃灯笼,也被训斥。 他们都羡慕的要命,还曾说过要是自己是女孩子就好了。 这是女孩子才有的待遇。 她跑步跑得飞快,窜到一个角门消失在绿绿的枝叶丛中。 “四哥!”李明韫扔了一本书过去,想把正在摆弄自己衣裳的李明尧打晕,“接着!” 李明尧一步上前接过了抛来的书卷,还转了个张扬无比的圈。 他拿在手里随意翻翻书卷,笑道:“你还真行啊,明韫,二伯的藏书都给我拿到了。” 李明尧是李明韫四叔李至淳的大儿子,家中排行第四。 这次榆树书院考核,他已经被他父亲下了死命令:没过的话就跟着他舅舅去军中,不然文不成武不就的,成何体统。 “那是自然。”李明韫说道,“四哥,这次你定然要好好学,别等着四叔来训斥你啊。” “我才不会被骂。”李明尧撇撇嘴,继续翻书。 李明韫看着他逐渐专注的眉眼,忍不住笑了。 看来这次四哥是真的花了功夫的。 她就在心里保佑四哥能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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